龙年春节，在我的家乡罗城的众多山村再现传承已久的“抢头水”习俗。所谓“抢头水”，就是除夕夜当零点钟声敲响，家家户户便点上一束香和火把，挑着水桶来到井、泉、河边，先祭祀水神，然后再挑水回家。在当地人眼中，谁能最先取回象征洁白、吉祥的新年头一桶水，这一年都会人寿年丰，阖家安康。
说是“抢”，其实只是大家都希望能拿到这预示着好彩头的头一桶水而已，事实上大家都谦逊有礼。每家每户把（抢）来的“头水”带回家后，早已等在大门边的一家人抢着喝一碗头水。
“抢头水”是世世代代仫佬族人的春节记忆，更是温暖的人间烟火气。我出生在天河镇佳泉村，古时佳泉村称拉糯乡，是仫佬山乡一个偏僻的山村。这里四周皆是高耸入云、峭壁笔直的石山峰，且泉眼很多，以致不少村屯山寨因泉得名。
在离村委不远的田洞屯背的一座石山脚下就有一处山泉，这口清泉在新中国成立前就一直养育着拉糯乡周围4个村屯的人家。这里的农户因饮用该泉水，种粮丰收，生儿育女健康长。因而，新中国成立后，拉糯乡便以此改名为佳泉。
这口泉水为石灰岩双眼泉，两泉相距5米远，泉眼四季涌流不断，清澈见底，且生油鱼、小虾、螃蟹等，水源沿着长年累月自然形成的水沟往下涓涓而流，那景致很有观赏价值。尤其水质清凉甘甜，令过往路人不禁止步，用双手作勺舀起而饮，欣慰地细细品尝，并留下声声赞叹！
然而，最富有意义的莫过于新年岁首抢新水了。在佳泉，新年抢新水已有悠久历史，但抢新水最有趣、最出名的还数田洞屯背这口清泉水。村里老人告诉我，除夕之夜鸡鸣之际，家家户户挑着水桶到附近的泉眼旁，燃起鞭炮抢挑水。相传谁家先抢到新水，谁家人在新的一年里就会消灾没难四季平安。哪村哪屯人抢到新水，哪村哪屯在新的一年就会五谷丰登六畜兴旺，年头好到年尾。
每当除夕之夜降临，吃团圆饭的爆竹声才响过，在田洞屯背的山脚下，一条通往泉眼的小径上便人影憧憧了。执鞭炮的，拿电筒的，掌油灯的，挑水桶的……比赶歌圩还热闹。忽然，不知哪串鞭炮忍不住炸响了。瞬间，围等在泉眼边上的男男女女炸开了锅。一时间爆竹轰鸣，人声鼎沸，泉水飞溅。第一个抢到新水的人往往未等时间走完年尾的最后一刻，就抢先跨入新年岁首挑回第一担泉水。
在我的记忆中，也曾几次在新年岁首加入过抢新水的队伍。对同去抢新水的伙伴，我问他们：“你们相信抢了新水会年头好到年尾吗？”他们没有回答。但在大年初一的早上，我望着村前屋后一块块收割完毕不久的稻田，心中却充满了希望。因为，这天，不少村屯的农户们并没有坐在家里吃喝度日，而是进地下田忙着备耕，挥洒汗水夺取新年粮食大丰收。
佳泉村的人抢新水，吃新水，但并不等着新水给他们带来好运，而是用自己勤劳的双手，去抢来“年头好到年尾”。
上世纪90年代初，佳泉村人新年岁首抢挑新水的风俗一去不复返了。以村委周边的大元、田洞屯为例，两屯架水管，建水池，把平日哗哗白流的清清泉水引进各家各户，永远告别了靠挑泉水吃用的历史。
“如今生活条件改善了，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，为什么还要到山泉挑新水呢？”春节我回农村老家过年时向阿佑表哥这样问道。
“这是传统习俗，不能忘记，要代代相传。”表哥回答。
听了表哥的回答，我似乎明白了家乡人沿袭着传统习俗的原因。
这一别具特色的传统习俗，不仅增添了家乡过年的喜庆年味，表达了父老乡亲期盼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景，更体现了父老乡亲对民族文化的自信和坚守，以及他们努力传承民族文化的那份难能可贵的责任感和使命感。
家乡新年岁首挑新水风俗，就是那一抹岁月带不走挥不去的浓浓乡愁！
吕德坤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