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老,即月下老人,又谓媒婆,是民间家喻户晓的传统人物,主管饮食男女的婚姻。唐人李复言的小说集《续玄怪录》之《定婚店》曰:“其在冥冥之中,持红绳系男女之足,以定姻缘。”
夏秋忙农事,头尾多婚嫁。一桩天地良缘,月老堪称使者,虽然她一不耕田二不种地,但千百年来,男婚女嫁皆有求于她;故人前人后赚足眼球,风光无比。莫某认为,其心安理得地吃快活饭,究原因在其精于察言观色,扬长避短,逢人讲人话。
曾被朋友们戏称为文艺青年,活跃于同事中的莫某,不拘泥于各种礼仪。三十多年前,孤身到五十多里外的城区某中任教,已到婚嫁年龄的他得知附近村小有一年轻女教师,高挑匀称,凹凸有致,动作轻盈活泼,性格温柔,话似画眉,便一厢情愿只身前往,一来二去美女教师心领神会,后以其年长莫某数岁为由推脱,但愿撮合其另女伴与莫某交往。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,无意插柳柳成荫。不几日,由前女友做媒的其女伴遂成为莫某之家庭主妇。
令人欣慰的是,老婆也为人师表,还精于裁缝及编织,闲暇空余,挖地种菜,四季里的时鲜蔬菜应有尽有;虽相貌略逊先前的美女教师,但丑妻无忧,出门放心。唯美中不足是其性格内向,尤其是在与亲朋们相处时坚持沉默是金的箴言,所以把她列入“不怎么合群”一类,应能得到一致通过。
然而,人不可貌相,“不怎么合群的人”居然去帮人做媒,且居然把一对未婚男女给说合了。有一天,准新郎新娘拟来感谢自己的月下老人,老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,人前人后重复好几遍;至当日准新郎新娘来谢媒,她又有事在外;客人前脚走,她后脚回来,当着母亲、小女和莫某炫耀,很有“王婆卖瓜”的嫌疑。
莫某娓娓道来:并非你劳苦功高,技胜于人,而是新人们缘分已到。之后,一二三四,甲乙丙丁:首先,现在通信发达,媒体铺天盖地,网恋无缝不入,婚介多如米铺,仅凭你一边一个电话,就能成其好事?其次,双方父母兄弟姐妹,同事朋友凡好心者,无不施加压力?第三,准新郎新娘都年过三十往四奔,先前雾里看花,现在再选不中,他敢保鲜花不谢?况且洞房花烛,金榜题名,天下美事,谁人不想?还轮得到你这“不怎么合群”的人去撮合?
母亲素来为人胆小,处事谨慎,非关键时刻不表态,此时也按捺不住说:做媒,也不能做得太频繁,一生最多做一两个。邻村老媒人某某,一辈子做成无数的媒,感谢她的人无数,但得罪的人也无数。当初登门感谢她的小夫妻,后又上门到媒婆家找其不是,关键时刻小夫妻的父母也缄口不语。
俗话有:宁拆十座庙,不毁一桩婚。与人做媒的美差,在莫某老家及附近十村八寨,历朝历代,都是颇能引人羡慕的职业,礼遇丰厚。平时能得到男女双方的礼金,及好酒好肉款待,让人羡慕的还有,喜庆之日在众目睽睽下,于乌乌啦啦的乐曲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,腿脚灵便口齿伶俐的媒婆,往返在男女两家及众多亲朋好友之间,或三五次,或十多次,简直是两国交战中的使者——不知是谁,不知道从何时定下的规矩,新娘子嫁人和新郎娶媳妇的这一天,双方互相折腾,次数愈多,就愈能预见其今后生活的高质量;而理顺这些曲曲折折,疙疙瘩瘩,非媒婆大人不可,所以,这时媒婆在人群中的回头率绝不亚于那对新人;最实惠的是新人成家,这天男女双方都各送一个十几斤重的大猪头。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,养鸡养鸭不得超过一定数量,吃猪肉也要凭票供应,一个月难得开几次荤,因此,这猪头无疑有巨大的诱惑力,虽然凹凸不平,毛发难剃,骨厚肉薄,但刮洗干净,切成小块,挂在灶头上被烟火烘干,足以应付正月天川流不息的客人,还可保证春耕插田等农忙时节的营养供给。
只不过,这猪头肉难吃,草鞋钱也非那么好蔸。为了自己日后开脱责任,连学龄儿童在内的平常人都知道这样的口头禅:做媒还包你生仔?当初夫妻恩爱,日久天长,现在原形毕露,起初是家庭小事,后来逐级上升,于是互相埋怨,恨当初看花眼,选错人;聪明者莫不心知肚明,把导火索引向月下老人。改革开放之初,鲜有敢越雷池之男女,花前月下缠缠绵绵,自由恋爱,估摸到能定终身时,过定送礼,拜舅老爷,也不敢贸然行事,乖乖地请媒人去说合自己的双亲,一来可遮人眼目,二来是为日后因家庭琐事发生斗嘴吵架寻找替身吧。
莫喜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