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我住在乡下,那里有我的乐园,承载了我童年和少年时的很多美好岁月,无法忘却那里的一棵树,一堵墙,一座老屋,窗前那一串绿色的风铃。
乡村一年四季都有令人心动的风景。你看那每天萦绕村庄的炊烟,它散发着浓浓的饭香和家的温馨,是多么令人回味。
那时候,村庄里的房子还都是青灰色调,土坯墙,四角木柱、苇席棚、碱土泥覆顶的房子。后来又改成了方正的白墙,倾斜的屋顶,罩着红色或蓝色的薄瓦。没有改变的是屋顶上厨房位置有一个或高或矮、粗细不等的烟囱。
用来暖炕做饭的烧柴,都是从山上割倒后晒干的野草,还有在林带里修剪下来的枯树枝。
烧柴燃烧时冒出的烟雾颜色和气味各有不同:有时冒出的烟雾是灰白色的,而且气味也比较清淡;有时冒出的烟雾是深灰色的;有淘气的孩子把胶皮或者旧塑料鞋扔进火里,从烟囱里冒出的烟雾就会是浓黑色了,而且气味很难闻。
每到做饭时,家家烟囱里就会冒出缕缕炊烟,有的像被追赶着似的,急匆匆冒出来,有的像散步一样,慢悠悠从烟囱口踱出来,没有风时,炊烟飘出来后,有时会笔直向上,用“扶摇直上”来形容也未尝不可。当有风的时候,炊烟就没有如此休闲的姿态了,它们会随风飘摇,上升一段距离后,很快就在空中分散开,渐渐变淡,最后消失在云天。
春夏秋冬,农忙农闲,每天一到饭点,烟囱里都会升起炊烟。看到炊烟升起来了,在田间地头干活的人也就收拾好农具,回家吃饭。
我对小时候厨房里的场景,现在想来还是很清晰。很多时候都是母亲站在锅台前,拿着锅铲烧菜,我坐在灶门前烧火,有时候也会是姐姐或妹妹烧火。锅里蒸腾出的水汽和油烟升起又散开,循着厨房门窗的缝隙跑出去,或者蹿向房顶,顺着通气口飘走了。那时候,厨房里没有抽油烟机和风扇,可是站在厨房里也不会被油烟呛到,因为父亲在窗户和门上都留有可透气的活动拉板。
在安着大铁锅的灶前做饭,一般需要两个人,一人坐在灶前烧火,另一人站锅台边烧菜。如果家里人手不足,做饭的人就一会儿灶前烧火,一会儿锅边做饭,很是忙乱。
寒冬季节在灶前烧火也算是一件美事,能被火烤着手脚,暖乎乎的。有时候父亲也会亲自动手,往灶膛里塞几块木块,和母亲说着话。风雪严寒的天气,灶门前燃烧的火花,锅台上升腾的热汽,做好饭后,饭菜的香气萦绕着,一家人围在饭桌周围……想起来还是那么温暖。
不要以为厨房里只能烧火、做饭,那时候,家里的大事小情,很多时候是在厨房里做的决定。比如放学归来,我们边往灶里填烧柴,边向母亲说学校里的事情,母亲一面忙着做饭一面思索着,我们若有事询问,母亲就会回答或给出一些建议。有时候是父亲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和母亲对话,话题常与家里、村里的事情有关。一餐饭的开始和结束,融合着一家人话语交流,家里的问题和疑惑也像厨房里升起的炊烟,传递完热切和温暖后,慢慢地消失了。
后来我们哥几个因求学离开了家乡,在工作地安家。那时父母已六十多岁,想让父母也迁居离开村庄,可是他们却说在村子里生活惯了,并且拒绝使用液化气灶。后来我想,哪里是他们用不惯呢,分明是舍不得离开浓郁的烟火气息。
他们从年轻时开门立户的二人世界,到中年努力为家人撑起一片天地,日日相伴他们暮年的,已不是含辛茹苦哺育长大的子女,而是每日从烟囱里升腾的袅袅炊烟。
如今在村里生活的多是一些留守老人,以及少数由这些老人看护的、在当地上学的留守儿童。除了逢年过节,很多人家的烟囱上方,炊烟已不再急促喷出,多数人家都在用液化气炉灶,电暖炕取代了以前的土坯火炕,已很难寻觅到炊烟的痕迹。
走在绿树掩映的红砖蓝瓦新村,偶尔还会看到升起的淡青色的炊烟,我潜意识里还是很喜欢很留恋这宛若画中的、小村里的袅袅炊烟。驻足凝望,依然是那么熟悉、亲切。
孙立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