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,少不了灯的装点。在元宵节这天,灯,成为主角,把年的气氛再一次推向高潮。“谁家见月能闲坐?何处闻灯不看来?”这是崔液《上元夜》中的诗句。单是这两个连续的问号,就能看出唐朝人对元宵节赏灯的喜爱程度之深了。
点灯、赏灯的风俗,被后人代代流传。
月亮早已升上柳梢头。在灯火辉煌的城区主路,在如织的人群中,我慢慢赏着灯,轻吟着文人墨客关于灯的那些绝美诗句。走着,看着,吟着,不禁泪光盈盈起来。在盈盈泪光中,似乎所有的灯慢慢汇成一个面,接着变成一条线,最后聚成一个点。它明媚,它璀璨,它小巧玲珑,又硕大无朋。我沿着那神奇的点似乎能走向童年,走向童年那遥远的村庄的元宵之夜……
儿时,在我们那一带村庄,除了元宵夜彻夜点灯外,还有一件大事,就是撒灯。撒是动词,顾名思义,撒灯就是把灯撒在地上。地上有灯,天上有月,灯月相望,明亮对着明亮,美好衬着美好,寄托着朴实且热爱劳动的人们,对新一年过上好日子的期盼。
吃过晚饭,天尚未黑。村庄里的小孩子们就纷纷准备自家撒灯用的东西:芦苇棒、玉米瓤子、糠皮。撒灯,最重要的燃料是柴油,有了它,灯才会燃烧得好。可那时,柴油是稀罕物。
弟弟把装有芦苇棒和糠皮的簸箕端进屋里,这是我俩早就准备好的。经验证明,这两种材料省油,燃烧效果相对好。见我戴上围巾和手套,弟弟赶紧拎起大号罐头瓶子跟着我,我们要去大伯家取柴油。大伯家有四轮车,四轮车用的是柴油。为了讨好大伯,除夕那天上午,我早早到大伯家,帮他贴春联,贴福字。
取回柴油,在父母的监督指导下,我和弟弟开始做灯:先把适量柴油倒进糠皮里,拌匀;再取出一小把拌好的糠皮放到报纸上,包好,收口处拧几下,一个包子状的灯就做好了。弟弟也没闲着,他把芦苇棒伸进瓶里,蘸上柴油,然后把做好的灯依次摆进簸箕里。
月亮出来了,外面也有喊叫声了,不远处,地上有灯亮起来了,我们一家四口人,赶紧到外面撒灯。因为有月,地上很亮,院子里高悬的大红灯笼投下流动的光芒,我们仿佛身处童话世界中。父亲把我和弟弟手中的芦苇棒点燃,我们拿在手里当火把,高兴地转了几圈儿才停住,然后用芦苇棒去点我做的糠皮灯。糠皮,是五谷的代名词,以它为“灯”,寓示新的一年五谷丰登。我们把糠皮灯放在仓房、鸡架、猪圈、牛棚、狗窝、水井及正房的前面和侧面。灯火映着我们旋转的脚步,映着我们幸福的笑脸。在院中的小路上,我和弟弟把糠皮灯摆成心形。晶莹透亮的灯火熠熠闪耀,让一颗心变得饱满而深沉。
大门外的村路上,各家的灯都撒出来了,连在一起,宛如长龙。我们也把灯接上,这样,村路东西南北每个方向都有灯延伸出去,就像龙的爪子,伸向远处的山林、田野、小河,也伸向那条出村的大道上。
等所有的灯都燃尽了,我们才回屋睡觉,那些灯又蜿蜒在我的梦里。
时光辗转。火红的记忆已刻在心灵深处。
拐过街角,蓦然回首,春天正像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,花枝招展,脚步轻快,欣欣然地走来。
战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