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一到腊月，年味儿就像那无孔不入的寒风，挤进了村寨，钻进了门缝。当然，寒风飘荡的是凛冽，而年味儿却飘香流蜜……
我把寒假作业丢在一旁，一边扳着手指头数着距离过年的日子，一边偷偷试穿着新衣新鞋，不想惊动了大黑。大黑倏然夺门而出，面朝青天，汪汪吼叫……
袅袅炊烟从每家每户的瓦屋升腾而起，随之飘散开来，却又相互交织，弥漫整个村落的上空，并与低垂的冬云相触、相接、相融，顿时，云彩祥和，炊烟温热，群山喜庆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喜气一层盖过一层，鞭炮一阵响过一阵，欢笑一声赛过一声……
二
锅底柴火熊熊，锅上热气腾腾，白花花的糯米蒸熟了，满屋生香。
舂糍粑的父亲显得格外健壮和活力四射。
卷起、包紧、掐断、压扁……一家人围坐一起，分工协作。一个又一个糍粑被叠放在桌面上，圆圆的、扁扁的、齐齐的……
末了，将要当场品尝的糍粑扔进碗里，沾一些白砂糖和黑芝麻，塞进嘴里，那种温软、那种香甜，入心入肺。
越嚼越香甜的日子，让老人和孩子在睡梦里笑出了声。
三
大年三十上午，我和弟弟跟着父亲，走进山里，去祭奠祖辈。伫立芳草萋萋的祖坟前头，放一挂鞭炮，燃一叠纸“钱”，杀一个公鸡，唤醒沉睡多年的祖辈——又过年了！
黄昏时节，家家户户都在堂屋门前摆上一条长凳，端上刚刚出锅的三个大菜——鸡、肉、鱼，再筛上三盅已经温热的米烧酒，而后燃放一串长长的鞭炮。这是村民在自己品尝年夜饭前拜谒天地的一个简朴而庄重的“仪式”：感谢天神地老过去一年来恩赐的风调雨顺，并祈祷新年五谷丰登。
四
正月初一，晨曦乍现，各家各户迎新的鞭炮声骤然炸响，汇成一片，惊醒酣睡的村庄。此时，邻村的鞭炮声隔山呼应，一时间炮声隆隆。我披衣而起，来到户外，吮吸着弥漫硝烟味的新年清风，信步走向后山，去迎接新年的第一轮朝阳。
青山着黛，朝阳喷薄。往昔的疲惫和失意随山风飘散而去，新春的豪情和憧憬如朝阳般升起。此刻，我真切地感受到：脚下的泥土再坚硬，触摸着的却是真实；耳畔的山风再清冷，吹拂着的却是温暖；头顶的浮云再低沉，飘荡着的却是情怀。
五
新年的第一个早餐才刚刚用过，村头便响起了喧天的鼓乐声，本村拜年的龙狮来了！顿时，小孩喧哗起来，大人激扬起来，群山沸腾起来，平常静静的村庄变成了欢乐的海洋……这龙狮拜年要从村头拜到村尾，一家不落，孩子们便屁颠屁颠地紧跟着从一家走向另一家。
当飞舞的龙和奔腾的雄狮来到门前，主人便点燃鞭炮，以示欢迎。龙在领龙人的引领下，于门前忘情地“摇头摆尾”；雄狮则迈进堂屋，面对喜气洋洋的主人，高高扬起狮头和前蹄，之后慢慢下沉，直至全身匍匐在地。这是雄狮向主人行拜年大礼！主人立马眉开眼笑，连忙给领狮人递上一个小小的红包，向舞狮人递上斟满米酒的酒杯……
本村的龙狮初一拜，邻村的龙狮初二来，反正十里八乡的龙狮“一家亲”。真个是，从正月初一拜大年、闹新春，一直拜到正月十五闹元宵，闹了个底朝天，闹了个喜开怀……
孙存准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