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世纪50年代初,一列绿皮火车由南向北飞驰而去,车上父亲手持一纸工作调令,从上海支援鞍钢搞建设。母亲沈阳人,清秀端庄,大家闺秀,药学院毕业后,分配到鞍钢医院工作。1956年,武汉钢铁公司急需技术人员,父母又从鞍钢调到武钢工作,落户湖北。武钢大冶铁矿有着百年开采史,坐落于黄石市铁山区的山峦之间。我们一家从此就在铁山学习、工作,繁衍生息。
20世纪60年代,我上小学,家住矿山路269号,红砖红瓦平房,两间卧室,一间厨房,水电免费。当年物质匮乏,左右邻居不少家庭都饲养了鸡鸭猪等家禽,为春节改善伙食,做好物质准备。我家人口多,父亲自己动手,在屋后空地上也盖了个猪圈,饲养了猪和家禽,我是长子,摘猪草、摸螺丝、捞浮萍都是我的任务。
每天清晨,爬起身来,手提竹篮,星星还没散尽。借着月光,赶到山边郊外采摘蒲公英、车前草、野菊花、马齿苋等野菜,上学前摘满一大竹篮猪草,吃完早饭赶到学校上学。放学后,两个姐姐,一个做饭,一个剁猪菜喂猪。下午不上课时,我身穿一件背心,一条短裤,足蹬一双凉鞋,手拎一个布袋子,去水库、池塘、河沟摸螺蛳,捞浮萍,回家喂鸡鸭。
到了春节前,父亲从单位找回一摞摞旧报纸,两个姐姐就用面粉调好浆糊,把平房卧室的屋顶,用旧报纸一一贴上,遮盖芦席顶棚,旧貌换新颜。我也没闲着,手提木桶,赶到单位房产科的石灰池,捞出雪白如泥的熟石灰,回家把屋内墙壁刷得亮堂堂。随后姐弟几人又把家里的门窗,擦洗得干干净净,贴上手工窗花。我架起板凳,爬上去,将家里几盏40瓦白炽灯泡擦得透亮,喜迎新春。
一年的辛勤劳动,精心饲养的猪儿,也长到了近三百斤一头,杀猪过年正当时。周日一大早,父母请来屠夫帮忙杀猪,现场有不少邻居和小孩围观。架好床板,烧锅开水,放个脸盆盛装猪血,一个时辰的功夫,屠宰师傅就完成宰杀分割猪肉工作。父母将部分猪肉平价分享给邻居。父亲将猪头和下水分别腌制,留到春节让全家享用。母亲则把精肉剁成肉馅,包成吃了还想吃的水饺。父母在煤球炉上架个铁锅,用自家产的鸡蛋,煎上我们最爱吃的肉馅蛋饺。我去鸡笼抓一只又肥又大的母鸡,让父亲做一道白斩鸡过年。姐姐和妹妹还有弟弟,让母亲多做点湖北风味的炒菜,母亲听闻大家想法后,拿来信纸写上春节菜谱,鸡鸭鱼肉、油炸豆腐果、青菜等,不下十几个过年菜,力求将在黄石学会的炒菜手艺全部展露出来。
南方人甜中讲究精细,北方人咸中讲究量大。父母一南一北,生活习性大有不同,一甜一咸一锅难调。只有互相谦让,彼此包容,才能幸福美满。因此,母亲的年饭总是酸、甜、苦、辣、麻等各种口味,应有尽有,竭力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。年三十,鞭炮一响,家中四方大桌上的盘子和碗里,堆放着满满的菜肴。大人一声“开吃啦”,我们几个孩子放开肚皮抢着吃,好不热闹,家长看着孩子们的高兴劲,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。
大年初一,天还没放亮,左邻右舍的鞭炮声就此起彼伏。我赶紧起床,打开房门拿着火柴,小手激动得发抖,害怕鞭炮炸着手指头,小心翼翼地在家门口,点燃千字头的浏阳鞭炮。电光一闪,爆竹声声除岁,又迎来了一个新年。
每逢佳节倍思亲。当年父母从天南地北来到湖北,扎根鄂东大地,开枝散叶,如今已枝繁叶茂。一家几十口人的年味,从南甜北咸变为正宗的黄石味口,年饭也由居家相聚,改为在有可坐几十人的电动大圆桌的餐馆包厢里团聚。年前的腊月,晚辈们从祖国的四面八方,带着他乡的年味,相继赶回黄石看望长辈,品尝黄石的年味,共度春节,畅想美好的明天。
作者:周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