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外地像无头苍蝇似的忙活了一整年,工作群里跳出领导关于年会安排的信息,我才从忙忙碌碌里大梦初醒,条件反射般意识到要过春节了,该回老家了。
在回家的火车上,脑海里翻滚着关于故土的记忆,想着冰箱里母亲包的玉米肉馅饺和阳台上父亲养的一整片多肉植物,也想着儿时常常去的那间书屋。在外地求学和工作的这些年,那间书屋远远地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,时常在我思念童年或者想要逃避现实压力时出现在脑海中。
一定是近乡情更怯使然,我感到渴望又有些许畏惧,怕我再见故乡时有陌生感,也怕故乡发现我才是陌生的,更怕书屋拆迁了或是停止经营了。
下了车,站台外远远朝我挥手的家人、熟悉的充满人间烟火味的街景、发小发来的“到家没”的信息都宣布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,故乡永远是故乡,它永远是亲切的。
但我记忆中那间小小的儿时书屋会永远是书屋吗?我不确定。书屋在故乡的一个湖边,那样好的风景和地段会不会早已被买断用来建设商业区?信息化时代,书屋是否还有一席之地?
回到家已是黄昏,我打算第二天一早再去书屋,希望它还在。童年时母亲常常带我去这间书屋看书,其实它离我家还挺远的,我离家上学和工作后,母亲再也没有独自去过书屋了。
翌日早晨,我和朋友驱车前往书屋。书屋附近的景色真是怡人啊,湖水波光粼粼,还有俏皮的小鸭子在戏水,它们一头猛扎进水中,一会儿从另外的地方露出头来。初春的暖阳落在湖边的柳树上,柳树顺着微风轻轻地摇曳,柳树下有老人在晨练,挺拔有劲的身姿让人佩服。老人身旁有一只静静蹲坐的小狗,小狗时不时眨几下眼睛,看起来像是困了。
我们绕着围湖一圈的林荫道走,走完这一侧的林荫道就能到达书屋所在的位置。我一会儿兀自往前走,一会儿又被湖边的人文风景所吸引,忍不住停下来静静地观望一会儿,同时也在脑海里搜寻从前的记忆,从前的湖是什么样的?我惊讶于记忆竟然模糊成一团了,转念发觉童年已是十多年前的事。
转转悠悠地,我蓦地发觉书屋已经在眼前了,十几年过去我终于又回来了,我在心里一遍遍感叹。
书屋的外观内设和从前完全不同了,从前书屋的造型类似小木屋,室内空间不大,格局就像是常见的家庭式三室两厅,人们在客厅的地毯上看书,或者是在厨房的餐桌上读书,场景特别温馨。而现在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四方的玻璃屋,坐落在湖旁的一小片树林中,落地玻璃使得室外的阳光和美景毫无阻碍地涌入室内。或许是冬季才离去不远的原因,树木稍显枝叶稀疏,但书屋里五彩斑斓的书籍、木质桌椅和灰色沙发中和了这萧瑟,与室外的景色相得益彰,和从前的书屋相比倒是另有一种味道。眼前的一切都变了,但我认出那块写着书屋名字的木牌还是从前那一块。
我欢欣地找了一处角落坐下,书店的书籍大多与植物相关,我拿了其中一本开始翻阅。阳光窸窸窣窣地打在书桌和字里行间,书店的透明玻璃窗外时不时有散步的人经过,我有时是看书入了神,有时是盯着行人发呆入了神,有时竟然是听外面的行人哼唱的歌声入了神。
中午时分,我和朋友在湖对岸的一家馄饨店用过午餐后,又慢悠悠踱回书屋看书。过了一会儿,我逐渐感到困乏,在如糕体般松软的沙发上竟恍恍然睡着了,说是在书店睡着,倒不如说是在一片小树林里睡着。
梦里,记忆还在翻滚。突然之间,我隐约感到有人轻轻地推了我一下,我想挣脱困意,而眼皮很重,十分艰难地才睁开了眼睛,茫茫然环顾四周,身边竟然站着十多年前年轻的母亲!身处的也竟是十几年前的那间书屋!一时间,裹挟我的不仅是浓郁的困意,还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天旋地转感。怎么回事?或许是我还在做梦罢,还是……过去那十几年的光阴才是一场梦?
鲁子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