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床时,我问儿子早餐想吃什么?他脱口而出,“吃糍粑吧,爸爸煎的糍粑软糯香甜,好吃!”
于是迅速起床准备。倒油、开火、放粑,小火慢煎,直到糍粑两面金黄,鼓胀蓬起,才装进瓷盘中,撒上些白砂糖,一口下去,咔滋咔滋,外焦里嫩,香糯可口。
今年春节从老家返城时,父亲照例将我们车的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,除了宰杀好的鸡、鸭等家禽,还有腊肉、腊肠、猪血丸子等腊货,萝卜、白菜、芹菜、菠菜、香菜等时令蔬菜则洗净后用塑料袋一袋袋包好,码在一个大纸箱内。见后备箱放不下了,临走时,父亲又强塞了一个蛇皮袋在后座上。
我问袋子里装的是什么?“装的是糍粑,回城后记得用桶装着,放上水,不易坏。小时候,你……”
父亲还没说完,我已发动了车,车如离弦之箭将他的话远远抛在后面。
没想到,回城后,儿子忽然喜欢上了吃糍粑,每天早上给他煎上一个,再刷上一层桂花蜜,他吃得津津有味。
看着儿子大快朵颐的样子,猛然想起我也有一段天天吃父亲做的煎糍粑的经历。初、高中阶段,我都是走读,学校离家远,要翻过两座山才能到达,为了不耽误学习,天没大亮就得起床,天黑时才能回到家,一天两餐饭很少在大白天吃过。初中高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胃像个无底洞,米饭根本不顶饱,蹦跶几下就饿了。父亲就想出一个办法来,每半年舂一次糍粑,一次舂上两三百个,每天早上用猪油给我煎四个糍粑,糍粑是用糯米打制而成的,既软糯可口,又扛饿顶饱。为了跟上营养,父亲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鸡笼,鸡笼里如果有鸡蛋,茶叶蛋就是我中午的额外加餐,鸡笼里如果没有鸡蛋,那就只能饿到天黑了。
那时,总觉得父亲太严厉,又冷又硬,像个凉糍粑。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,改革开放席卷中国大江南北,去南方打工淘金成了潮流,很多人中学阶段没上完就到广东打工去了,留下来的同学也无心上学,迟到早退是常事,做不做家庭作业也无所谓。唯独我不能,父亲像个“黑心”监工一样,阴着脸,准时督促我起床、上学,回到家后,又默默地坐在我身旁,监督我写作业、复习、预习。当时觉得,除了煎糍粑时他像个父亲外,其他时光均是个“恶魔”,我所有的努力,就是要离开这个“恶魔”。这种感觉,一直维持到我考上大学,因此当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,不是那种“金榜题名”时的成功和喜悦,而是一种“终于逃出魔窟”的欣喜和冲动。
然而,历经三十多年的沧桑变化后,我却不得不感谢那个曾经“恶魔”般的父亲,如果没有他的坚持和督促,或许,我会和某些同学一样,早早地踏入社会,因没有学历敲门,没有一技傍身,可能到现在仍在漂泊,仍在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。
都说父爱如山,可我觉得,父爱有时也像糍粑,只有经历过时间烈焰的炙烤、生活之油的煎熬后,才会发现,他那又冷又硬的外壳下,包裹着一颗柔软的慈爸之心。
刘新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