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下的年味仍在锣鼓声中蔓延着,乡村的空气中还弥漫着炮竹的火药味和香烛的味道,农人似乎只是伸了个懒腰,“雨水”就到了,一转眼,“惊蛰”也闪亮登场,尽管这南方靠海的早晨还是灰蒙蒙一片,但见惯了风雨和经历过艰辛的农人还是闲不住手脚,他们明白:“惊蛰不耙地,好像蒸锅没了气”,所以,惊蛰一过,立马在田间地头忙了起来。
中午过后,浓雾褪去,太阳从云端里探出头来,暖阳下,田间地头冒出的嫩叶沾着露水,就像晶莹剔透的珍珠随风晃动,煞是好看,田埂上看似干枯的柳枝,在湿漉漉的雾气吹吐下,已悄然爆出了新芽,沐浴在阳光下,沐浴在习习春风春雨里。
我走进田间,见到的都是埋头劳作的村民,他们有的在松土,有的在抽水,有的在洗水芹。我轻声问劳作的村民,春天在哪里?他们手指翠绿的大地和躬耕的村民,或许,春天就在田间地头?
我漫步春天的田间小路,春风柔和拂面,阳光芬芳温暖,踩在春天的田间地头,青草和着泥土的味道令我思绪万千,浮想联翩。
记得多年前,也是“惊蛰”一过,父亲立刻忙活起来。那一年春节前,农村实行土地改革制度,农民分到了责任田,我家里分得三亩水田,一直在土里刨食、土生土长的父亲这一期间整日脸上洋溢着从没有过的笑容。我从懂事起就知道,父亲是一个木讷的人,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情商低,不会来事,不单遇到队长不会说句好听的话,就是看到社员出工不出力也会“指手画脚”,所以,尽管父亲是村里耕种的一把好手,但每年年初在队里集体评工分,父亲每天的辛勤付出最多能拿到九点五分工值,离满分值十分还差了点,但父亲仍然一如既往的起早贪黑出工,队长的“喊工”口令还没到村尾,父亲已经在田间了。
父亲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一年到头,周而复始,炎炎夏日,光着上身在田野上耕作,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,黄灿灿的油光闪亮;寒冬腊月,赤着双脚在地里松土,让风霜吹裂了脚面,殷红的鲜血渗出足部。就算父亲终年不休、辛勤劳作,但在那生产队年代,父亲没日没夜的付出仍没解决温饱问题,因为母亲体弱多病没办法参加集体劳动,我年幼读书,所以,每年生产队年终分红决算,我家都是超支户。
这次有了责任田,父亲要大干一场。父亲在田间耕耘大半辈子,他知道“一年之计在于春”“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”的道理,所以,“惊蛰”一过,他立即着手谋划春耕了,虽说“人误地一时,地误人一年”,但队里仅有的几头耕牛都被几个大户人家买去了,父亲只能用锄头把那三亩地翻一遍。三天后,父亲历经艰辛,终于把地翻好,那天晚上,母亲为了犒劳父亲,特意吩咐我到大队部小卖部打回半斤“糖波酒”,父亲端酒的手抖抖颤颤,还差点把酒撒落地下,我以为父亲日渐衰老,手脚不灵活所致,成年后我才明白,父亲连续挥锄三天,其实手臂早已酸疼发麻,尽管“雨水”送来了湿气,大地已经春芽吐艳,但历经数月“冬眠”的土地仍没“苏醒”过来,一锄下去,硬邦邦的,自然振得手臂发麻。
“惊蛰”过后,那三亩地在父亲辛勤汗水的浇灌下绿油油一片,夏收还获得空前丰收,父亲自己编织的谷围多年来终于派上用场;煮新米饭时,父亲端着碗对我们说:“人生经历过几十个春天,今年的春天才叫春天,也是最有意义的春天,我的春天就在田间。”
“嗨!咦!”远处老农赶牛犁地的吆喝声打断我的遐想,猛然间,我放飞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。举目四顾,田间地头,草长莺飞、鸟语花香,人勤春早、生机勃发,春天正大踏步向我们走来,我分明的看见,一个个“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”的美好愿望正在田间萌动,蓬勃生长。
“一年之计在于春”,春就在田间!
廖锦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