饮茶本是寻常事,柴米油盐酱醋茶。别看茶排在最后一位,可它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前几位。仔细琢磨一下,这七件开门之事,前四位柴米油盐,当属物质范畴,后三位既有物质又有精神的成分。柴米油盐是生活中必备的,酱醋茶也非可有可无,生而为人,并非吃饱喝足就万事大吉了。人有聪明的大脑,人会思想,人在满足物质欲望的同时,还需要更高层次的精神生活。无论高低贵贱,人们的精神盛宴除了欢歌笑语,还要在饮食上变换花样,刺激味觉,品尝生活百味。因此,油盐酱醋几位仁兄就义不容辞地成为宴席的调味剂,当然还有花椒、大料、葱、姜、蒜等众多弟兄“锦上添花”。不过,油盐酱醋等虽然人多势众,但他们也只能合作共济。单独拿出谁来,都无法独当一面,只有末位的茶兄弟可以独树一帜,独挑大梁。“满火芳香碾曲尘,吴瓯湘水绿花新。愧君千里分滋味,寄与春风酒渴人。”(唐朝李群玉《答友人寄新茗》)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正当头脑发热、喉咙发干的时候,几杯清茶,很快就会使人头脑冷静下来。如果宴席终了,余兴未尽,再找个茶馆,沏上一壶香茶,边喝边聊,推心置腹,茶可以把亲情、友谊温煮得更加浓郁。
应邀早到,宴席未开,三三两两,可以先坐下来,一壶清茶边饮边候,席前先把感情温热,为宴会高潮的到来蓄积能量,奏响序曲,这也是油盐酱醋无法做到的。有人把饮茶品茗当作了日常生活中一种诗化了的艺术,好像只有那些高雅清闲之人才是茶的销售对象。诗化了茶事倒也没错,如果真把它当成了达官富商、文人墨客的专利那就大错而特错了。建筑工人、耕地农民、城市美容师、快递小哥等劳动大众,汗流浃背,嗓子发干,一杯大碗茶喝下去,浑身透爽,疲惫全消!“一碗喉吻润,二碗破孤闷,三碗搜枯肠,唯有文字五千卷。四碗发轻汗,平生不平事,尽向毛孔散。五碗肌骨清……”唐朝卢仝描写饮茶的豪气,一点都不逊于诗仙李白“会须一饮三百杯”的《将进酒》。所以,饮茶的背景绝不是一个清和闲就可以涵盖的,还应加上一个字——渴。劳动者口渴心焦了,喝上一杯大碗茶,那才叫真正的痛快淋漓。
当然了,饮茶的格调和品位也应该是非比寻常的,否则,就无法彰显它的精神属性,茶事不仅可以涤荡心尘,纯净人的心灵,还可以激发人类丰富的想象和无限的创造精神。在这一点上,曹雪芹大师显然是独一无二的高手,他不仅在饮用方法、茶品茶具、冲泡程序等诸多方面十分讲究,单是用水就把茶事推崇到了无以复加的精神高度。《红楼梦》中的妙玉,竟然把玄墓蟠香寺里梅花瓣上的雪,收在鬼脸青的花瓮里,埋在地下整整五年,然后才拿出来沏茶。如此这般,真是把茶事推向了琼楼玉宇的童话世界。
王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