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个春暖花开的美好日子,家里办喜事剩下一大筐的木炭。黑乎乎的木炭堆叠在墙脚,父亲的眼光在花香的季节里透出一丝光亮。“孩子不是差钱去参加什么比赛吗,把木炭卖掉不就有钱了吗?”
父亲所说的比赛,是我们全区组织的五年级学生的“口算比赛”。老师要求我们参赛的同学交10元参赛费。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母亲,很不愿意我去参加这比赛,觉得这不是正规的学习,不必去花冤枉钱。父亲倒是很支持,但家壁透风,实在拿不出钱来。
第二天是星期天,恰逢我们当地赶集。一大早,我潦草地吃点玉米糊糊,背着一大背篓木炭朝街上奔去。
在人头攒动的狭小街上,我寻得一个仅能放置下背篓的“摊位”,期待过往的行人购买我的木炭。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,没有哪个行人靠近我的木炭。我不敢正视行人,斜着头窥视他们匆忙的步履。旁边卖苕粉的大伯告诉我,现在天气暖和了,很少有人再买木炭烤火取暖了。大伯的话虽是实话,但瞬间让我掉进了冰冷的地窖,我打算背着沉重的木炭回家。
热闹繁杂的街上行人渐少,我和一大背篓木炭孤零零站立于街角。“同学,你这个木炭卖吗?”一对中年夫妇手挎菜篮站立于我面前。我无力地点点头,空荡荡的肚子让我不愿多吐一字。“天暖和了,不用买木炭了吧!”那个卷发的中年妇女提醒着丈夫。“你还在念书吧,为什么不是大人来卖啊?”我仿佛看到了救星,将原委一股脑倾诉出来。第一次将心中的苦衷讲给陌生人,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与力量。“那我们买了吧,反正今年冬天需要。”中年妇女不再阻止丈夫的行为。我跟在他们后面,我要把木炭送到他们的家中。他们的家在中学一栋简易的筒子楼里,原来他们是中学老师啊!女老师把木炭钱给了我,还多给我一元钱,叫我去街上的小食店吃碗面条再回家。
我舍不得吃面条,怀揣着钱赶紧回家。我知道,他们并不急需木炭,他们是让我早点回家。
带着感恩,我一路努力,一路前行。
多年后,我也如买我木炭的夫妇一般,做了一名中学教师。在有限的能力下,偶尔我也会助人一臂之力。
天气变化无常,一小时前还是暖日高照,一会儿就灰暗如墨。寒风疯狂地叫嚣着,直把温度逼近零摄氏度。我裹紧大衣,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家的方向狂奔。家,是给予我温暖的地方,那盏明亮的灯光和亲爱的人在等我回家。“买小白菜吗,很便宜的?”一个微弱的声音绊住了我的脚步。叫卖的是一位老伯,可能今天出门没有看天气预报,在冷飕飕的风里,他的声音有些嘶哑,有些低微。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在暮色中打颤。
三十多年前我卖木炭的情境倏忽进入我的脑际。今天,我也要像那对中年夫妇一般,让老伯早点回家,让严寒不再侵扰他。“全卖给我吧!”老人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塑封的二维码,我在菜价的基础上加上两元车费钱,以便老伯乘公交早点回家。我猜想,他相濡以沫多年的老伴儿一定会倚在窗前,焦急地等待他的归来。
提着一大包小白菜回家,妻子一边叮嘱我脱下湿漉漉的衣服一边嘀咕:“也不发个微信问问,冰箱里的蔬菜都装不下啦!”喝过一口热茶后,我将事情的原委讲给妻子听。这么多蔬菜吃不完啊,烂掉多可惜啊!妻子一拍脑门——对门小张不是刚刚出去买菜吗,给她打个电话,这么冷的天,叫她早点回家,不用买菜了。我敲开小张家的门,将那包刚买回的蔬菜送给了她爱人。小张也打道回府,半路返回。
让爱早点回家!点滴微小的善意,如淙淙溪流,流淌在我们身边。
徐成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