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儿时的记忆中,父亲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。他的故事总是围绕着一个主题——二胡。
父亲对二胡的痴迷始于他年轻的时候。那时,他生活在一个小镇上,偶然的机会听到了二胡的演奏,那悠扬的旋律让他如痴如醉。从此,他开始了漫长的学习之旅。每天晚上,他会躲在屋子里,一遍又一遍地拉奏着同一首曲子,尽管开始时并不熟练,但那份对音乐的执着却从未减退。
时间荏苒,父亲的二胡技艺日益精进。他不仅学会了演奏许多曲子,还自己创作了一些小曲。每当我放学回家,总会听到悠扬的二胡声从父亲的房间传出。村里的人们开始沉醉在父亲的二胡声中,他们或坐或立,静静地聆听。那悠扬的旋律仿佛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世界,那里有山有水,有花有草。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,仿佛在父亲的二胡声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宁静和幸福。
村里的孩子们也纷纷模仿父亲,拿起二胡尝试着演奏。父亲成了他们的启蒙老师,他耐心地教导他们每一个音符、每一个节奏。孩子们的二胡声虽然稚嫩,但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。
有一年,小镇上举行赛二胡活动,父亲要去参赛。他换上了新衣,兴致勃勃地夹着二胡去参赛。我真为他高兴,以为父亲这回可以扬眉吐气。然而,我错了。父亲初试音时,熟悉的旋律才奏起,就有人喝倒彩,大奖自然与父亲无缘。在各类比赛中,他总以不高的名次被人们遗忘。
我发现,比赛前几名都是些少年,他们很轻松地演奏着现代的曲子。而父亲,依旧是拉那首《二泉映月》。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,从弓杆上滑过的每一寸弓毛都饱含沧桑。音符间的苦涩和凄楚,像是父亲半生的辛酸。
我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固守那几首老曲子不放,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如此用心地奏它们。曾经沧海难为水,我以为父亲拉二胡的美梦早已破灭。于是,我劝父亲不要再花那么多工夫在二胡上,还是去琢磨琢磨时下流行的曲子吧。父亲听后默然许久,叹了口气:“你不懂,我拉二胡最大的收获就是体验其中的乐趣,比赛嘛,就是重在参与。”
如今,父亲已经年过花甲,但他的二胡声从未停止过。每当黄昏时分,他都会坐在院子里,那把二胡就像他的老朋友一样陪伴着他。那些熟悉的旋律仿佛又回到了我的耳边,那些故事也仿佛又重新上演。
在父亲的二胡声中,我感受到父亲的幸福。那是一种简单而纯粹的幸福——与音乐相伴、与往事重温、与心灵对话。那种幸福不是物质的堆砌所能替代的,它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,是岁月留下的印记。
每当夜幕降临,村里的二胡声依然如旧。那些音符像是洒在田野上的阳光,温暖而持久。父亲在那一片宁静中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,那种幸福与土地、与二胡、与人相伴,永远不会消失。
彭胜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