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豪中学是麻章镇最偏远的初级中学,这里远离市井喧嚣,是读书的好地方。东边教学区,高大的杨伽俐树,肥矮的金钱榕,绿叶成荫,凉风习习,小鸟唧唧;西边开阔大气,旭日的光柱子横扫着大片养眼的绿草坪,空气特新鲜,心里特舒服。
南门外,月色朦胧,橡胶树成片,甘蔗成林,连绵不断,鸟栖虫吟。远处的旧县河泛着闪闪的萤火,一片蛙声中蜿蜒南流。
这里,一草一木熏陶过我曾经的同事陈志坚老师初中岁月的心灵,他学成后重踏旧地,再度沐浴母校的春晖,回到这里任教,回报母校的厚爱!
此刻,他醉入诗乡:“手执教鞭正冠年,豪情英气两相牵。溪环水绕丛林蔽,曾想栽木耸云天。”以诗言志。学校“栽木”,定选其长。然而我猜偏了。校方调兵遣将,拿棋子按在初数的棋盘上,似乎择其短?陈老师说自己毕业于雷州师范专科学校政史系,因数学老师生病住院,他是来顶班的。他拎着新的教材,拿着旧的三角板,催马扬鞭,牵着“马儿过天山”一般攀登知识的山顶。他面对着堂上几十双黑宝石般的眼睛,始于气定神闲,引导得一丝不苟,点拨得环环相扣。过了半节,身披零星粉笔灰,汗珠滴答。学生昂首端坐,听得有滋有味。
站在讲台上的陈老师牛高马大,如炬目光,不缺笑靥,一副好声音。如此帅气,磁场太强了!
陈老师根据学生的个性差异,挖掘其潜能,常用自己求学的经历鼓励学子,自尊、自信、自强,与其情同手足,让学生“亲其师,信其道”。
那时,我大陈老师两三岁,也是中文专业,教初三语文,当班主任。我们一见如故。下班后,陈老师常在平房宿舍或树下圆桌旁改作业、备课或思考。我们两个年轻老师共煲同吃。一天晚上,我忙得忘了备菜,而陈老师已回他的家乡麻章笃豪村去了。我正为菜而愁时,只见他提了一袋鸭肉等食物,沉甸甸的回到学校来了。那时,我为攒钱买台相机,已几个月不刷荤了。现在,闻着肉鱼,眼睛发光,欲饥不择食;嗅着葱辣味儿,嘴巴啧啧,涎水滴下。一会儿,门前圆桌摆上菜,三五同行请过来。那水泥板的桌面上:陈旧的铝饭盒盛满香喷喷的白切鸭,杂散着白葱花;开盖的豆豉罐头海鱼,很少见;白色的泡沫盒装着碧柔的青菜;红色的胶纸袋包着切碎的苹果,唯一的小瓷碟盛着几条萝卜干……
原来那天下午,陈老师冒着北风,踩着自行车,往返迢迢的麻章市场采购去了。
那年头,乡镇中学办学条件不理想,一堂课下来,粉笔灰满头满脸,教室没风扇,身上大汗淋漓。做饭也无气炉,得就地取柴,再点火煮饭。在两平方米的鸽子笼厨房,陈老师常自嘲说:“一说起火就着,火一着饭就好了。”更无热水器,北风呼啸,在简陋露天的冲凉房里洗冷水澡。
日子虽艰难,但是精神愉悦。陈老师会讲一些有趣的历史故事,会讲身边的喜闻乐见;或者,对着晨曦晚风哼着《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》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等中外歌曲,音域昂扬飞向上,树梢鸟雀也侧头。
晚饭后,我们常结伴到校外散步,跨过公路去橡胶林时,常看到一个黑黝黝的老人,弓着腰把满车的木柴吃力地推向附近的砖窑,每次看到这位老人,陈老师总会跑过去助力推一把。
那时,也是民师的我感觉岁月至暗,陈老师就自觉给我题辞鼓励。陋室中,他在我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不停地挥写,几十年了,我还珍藏着笔记本中的“墨宝”。“一个人的内心要有两盏灯:一盏是勇气之灯,另一盏是希望之灯。”这则题辞对我滞后的意识起了启迪。读着陈老师的题辞,想着“勇”与“望”两个字的内在联系,久而久之,我的心灵上仿佛吊着两盏明灯,风雨兼程中不懈追求。即使寒风刺骨,黑夜如漆,我也壮胆踩过了崎岖的山路,为圆梦,奔向坦途。
写“灯”照人又耀已。不久,陈老师返回郊委党校,先做教员,接着当警察,即使从政从警,也不忘初心。现在,他是全国公安文联会员、广东公安作协会员、湛江公安作协副主席。紧张工作之余,他常常脚踏坚实的红土大地,俯首撷取蓬勃生长的诗篇。
原来,陈老师的心中也一路装着两盏灯:照着他意志坚强的仍是勇气之灯,耀着他崇高荣誉的还是希望之灯啊!
陈老师从1991年9月至1992年2月在英豪中学任教,经历了一个金秋和一个寒冬,在秧苗青青的春天惜别这里,跨上新征程。母校后来也不复存在,然而三十三年前,我们一起手执教鞭的日子,陈老师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。
杨超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