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孩子,把工作辞了吧,回来当兵去!”电话的那一头,父亲的声音有点沉重。
这个月接到父亲这样的电话,不下5次了,但邓强始终下不了决心。他毕业才几个月,好不容易签约到了深圳这家公司从事IT工作,专业对口,刚上班月薪便一万多元。现在他正逐渐熟悉这项工作,一切都在慢慢走上轨道,父亲却不断催他辞职回去当兵,这怎么好与老板提呢?况且与公司签了5年合同,交了两万元押金,老板又对自己寄予厚望;如提出辞职,交公司那两万元押金肯定没有了。
但邓强理解父亲。只要自己一日不回去,父亲就会不断打电话来,说不定是今晚,或者明天早上。
邓强今年22岁,1.75米的身高,虽然学的是计算机专业,却是学校里的体育健将,身材魁梧,的确是块当兵的好料。
邓强一家与部队有着深厚的情谊。邓强祖父和父亲都是部队志愿兵。祖父邓卫国,1971年当兵,义务兵役结束后转为志愿兵,继续留在部队工作。1998年夏天,中国大地上,长江、嫩江、松花江等流域突发全流域型特大洪水,猛兽般的洪水冲破堤岸,摧毁房屋,卷走牲畜、工厂、良田,顷刻间便吞没地上的一切。无数家庭围困家中,眼看洪水步步上涨,无数心灵被洪水逼入绝境。全国共有29个省(自治区、直辖市)不同程度地遭到影响,其中受灾最严重的是江西、湖南、湖北、黑龙江4省。
长江流域发生特大洪水,造成长江干堤九江段险象环生,某些堤段还发生溃口,情况十分危急。邓强祖父所在部队临危受命前往江西省九江市决口抗洪抢险。他和其他战士一起,顶住长江浊流裹挟沙土的泥水猛烈冲击,凭顽强的意志和耐力,死守大堤,用血肉之躯与洪水展开生死搏斗。脚下是滔滔洪水,头顶却为炎炎烈日。战士们虽然整日暴露在骄阳下,却无心顾及全身灼烧的刺痛。由于军民携手,举国上下鼎力相助,九江决口终于被牢牢堵住。而他的祖父,在抗洪数日间参加了数次抢险战斗,带病坚持抢险,最后倒在了洪水中,光荣牺牲,时年47岁。
父亲邓军,右腿已截肢,靠拐杖度量着他的后半生。但他却毫不沮丧,反而十分自豪,他经常指着他的残腿说:“我这条腿是有故事的,是有贡献的!”他这条腿,是参加汶川大地震抢险救灾时失去的。2008年5月12日,四川省发生震级为里氏8.0级大地震,震中位于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县映秀镇,地震重灾区达10多个县(市)。地震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,失踪、受伤人员众多,成片的房屋倒塌。
父亲受祖父的影响,1995年走进军营,两年后也转为志愿兵。汶川发生大地震时,他正在四川部队服役。灾情就是命令,他所在的部队首当其冲成了开赴前线抗震救灾的第一支队伍。父亲赶到现场,只见到处道路堵塞,到处是倒塌的房屋,到处是伤员,一片狼藉。据父亲说,当时余震不断,不断有石头从山上滚下来,不断有房屋倒塌,砖头、桁条到处飞,严重威胁到救援人员安全。有不少学生、群众被埋在废墟里。但战士们顾不了危险,一到现场,马上进行救人。父亲说,他不知道自己救起了多少个人,当时只有一个念头,救人!救人!忘记了干渴和饥饿。当他再次冲进废墟救人时,一间房子瞬间倒塌,不少砖头、桁条重重砸在了他的右腿上、身上!他顿时昏迷了过去。待他醒来时,已躺在医院里。医生告诉他,他伤得十分严重,右腿细胞已全部坏死,为了保住性命,经请示他所在部队,作了右腿截肢处理。
父亲没有难过,他知道,与失去生命的战士相比,他是幸运的。
父亲不止一次地对邓强说:“没有祖国,我们什么也不是。祖国有难,我们就要挺身而出,哪里需要我们,我们就到哪里去。有国才有家!军营是个大熔炉,是个锻炼人的地方,军人职业是直接保家卫国、服务人民的职业!报效祖国不要只停留在口号上,而要体现在行动上。你是我唯一的儿子,在我有生之年,我希望能看到你走进绿色的军营。我更希望我们邓家,今后每一代都有当兵的人!”
邓强想到这,眼睛一阵湿润,既为他的祖父,也为他的父亲!祖父虽然英年早逝,但国家和人民记住了他,给了他崇高的荣誉;父亲虽然残疾,但他觉得这是他人生的价值,来人世一趟没有白活,没有遗憾。
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?邓强不愿再想,决定满足父亲的心愿,继续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!
这时太阳刚好落山,晚霞的余晖把房子四周照耀得鲜艳夺目。对,去找公司老板谈谈。邓强走出房门,迟疑了一下,他想到了那两万元押金。顿了顿,邓强不再犹豫,挺起胸膛,迈开大步,向老板办公室走去。
公司老板姓刘,南京人,也是一位退伍军人,为人十分豪爽。见到邓强,刘老板马上叫出了他的名字。对这个从211大学校门走出来的小伙子,刘老板充满了好感,也寄予了很大的希望!邓强说了祖父、父亲的故事,并告诉刘老板,父亲一而再、再而三打电话催促他回去当兵。刘老板沉默了一会,转头对邓强说道:“你是个人才,我很看好你,舍不得放你走,但听了你的故事,我很感动,我也是个军人,我能理解你的父亲!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,我没理由阻止你报效祖国。这样吧,你交那两万元押金,我叫财务退给你,今后,如果你还想到我公司工作,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!”邓强听完刘老板一席话,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,双眼噙满了泪水,向刘老板深深鞠了一个躬,才转身离去。
几天后,邓强回到了父亲的身边。父亲看着邓强,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。
经过层层筛选,邓强毫无意外地当上了一名光荣的新兵。
送兵那天,父亲拄着拐杖,千叮咛万嘱咐。送新兵场面十分热闹,县四家班子领导全部到场,送兵的群众、少先队员手拿鲜花,早在公路两边排成长龙,锣鼓阵阵,醒狮狂舞。邓强走到父亲面前,向父亲行了一个并不十分标准的军礼,然后跟随新兵列着整齐的队伍,踏上了前来接送的车辆,徐徐向前方驰去。